以徐甜甜为主要设计力量的DNA(DesignandArchitecture)工作室,用徐甜甜自己的话讲活得比较轻松,“不会同时做很多项目,刚开始都是一年一两个,没有太大包袱,自由一些”。正因为如此,DNA在做设计时才会游刃有余。 宋庄美术馆:这种事情只有在中国发生,你可以说它不成熟,但特别可爱 2005年,回国的徐甜甜应朋友之邀,帮他们做一些事情。有一天,和朋友去参加一个画廊的开幕式,结识了艺术评论家栗宪庭。老栗听说徐甜甜是建筑师,就说有个美术馆的设计,你来试试吧。 当时,创意产业的政策尚在破土,小堡村书记崔大佰先一步决定利用宋庄的画家资源来开发宋庄,宋庄美术馆是开发项目之一,据说栗宪庭将做馆长。 徐甜甜回忆:“我们在做方案的时候,其他人也在做。这个方案也不算竞标,但老栗对其他的方案不满意,看到我们的方案时,他说就是这个了。” 对于宋庄美术馆,决策者也只有一个朦胧的想法。“刚开始说1000平方米,方案出来后村委会又增加到5000平方米。”徐甜甜带着初设方案去见崔大佰,崔大佰说:“这个方案非常好,就做5000平方米,10天后开工。”听到此话,徐甜甜被彻底雷倒,她很清楚自己手里拿的仅仅是一个初步设计,这句话意味着10天内,她要把优化方案、深化方案做好并得到认同。 一丝兴奋、一丝紧张、一丝恐惧,无味杂陈,游离心中。 回国前,徐甜甜在美国和荷兰的建筑事务所做事,这个中国女孩子显然已经适应了那里的工作方式和步骤,“一个中小规模的项目方案需要一年,大项目方案需要两到三年”,当回来后这么“大”的一个设计、这么“重”的一个“包裹”骤然放到她肩上时,她说不清内心的感受。“这种事情只有在中国能发生,你可以说它不成熟,但特别可爱。” “已经不可能再想别的了,抓紧时间赶活。就我和我的助理两个人,紧赶慢赶,先出基础,结构定位好了,空间可以再调整。”徐甜甜说,那11个月非常充实,也非常紧张,不在工地上就像丢了魂似的,感觉11个月一下子就过去了。 宋庄美术馆开馆的那天,徐甜甜搭了朋友的车前往,就在远远地看见美术馆人进人出、熙熙攘攘的时候,“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对每一个结构、每一根管道、每一个细节都太熟悉了,而且有时候免不了在工地上‘咆哮’,但当看到你的建筑真的活起来的时候,怎么能不满足和快乐?” 杭州西溪:荷叶田田,六个月的苦思冥想 徐甜甜决定杭州西溪项目的设计前,看到了女儿课本上的一副画:湖面上荷花盈盈,荷叶婷婷。似乎取自《拇指姑娘》中的场景。徐甜甜被触动了,觉得这种感觉“很杭州”。于是,西溪项目便有了一个非常画意的名字——荷叶田田。 西溪项目是从2008年开始的一个集群设计,甲方邀请了在全国颇有影响力的十几位年轻的建筑师来合作,徐甜甜接手的是一个会议中心,也是一个SPA水疗休闲中心。 “那个地方很美,设计的初衷是可以表现环境的气质,于是用了荷叶田田这么一个概念,但我发现这个‘田田’做得特别苦。”徐甜甜笑言。 徐甜甜在接手设计的第一时间到了美丽的西溪,那个时候秋天已经过去了,“好长时间,我们都在找感觉,6个月后才有了这么个概念。”之前,DNA工作室所做的项目大部分都在北方,用他们一贯秉承的设计理念和使用的手法,出来的建筑在气质上多少有些张扬。徐甜甜对杭州的感觉是它很温润、恬淡,西溪这个地方是个适合喝茶、恋爱的地方,“自己在转换感觉。北方以保暖为主,南方以防晒为主,那么荷叶这个‘很杭州’的物体下的空间要怎么表达呢?”“通风、凉爽、散落下斑驳的阳光”这些意念与此情此景很合拍,从形象上找到了和环境的对话,空间使用上和环境产生关联。 一层开放连续的流线和下沉的活动空间恰恰犹如当地湿地景观中的阡陌与池塘。会议室是被下层休闲空间支撑着的独立空间,就像漂浮在荷叶间的拇指姑娘般轻盈宜人,这些体量和屋顶全部由很多散落、纤细如竹子般的柱子支撑。荷叶形屋顶的形式与组织引导着人们从地面漫步到屋顶平台,最终将湿地的美景尽收眼底。 建筑师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们希望人们徜徉其间,或许能唤起心中传承千年的对自由的憧憬与信仰,犹如置身武侠小说中人与自然水乳交融的幻境之中。在这里,你可以冲破尘世的喧嚣与束缚,让心灵在这水天一色、荷叶田田的意境中得到淋漓尽致的释放。 设计期间的波折还是被这个荷叶田田的概念淡扫而去,徐甜甜觉得这个设计还是相当有趣,在工作室项目的介绍中,她没有忘记《拇指姑娘》,煞有介事地给了它一席之地。 长白山公共活动中心:树、石头和桥,一场与自然的对话 2007年6月,长白山地区。徐甜甜和一帮建筑师从长春经过10个小时的车程到了那里。“到了长白山你会感受到美的震撼,很有气势,有气场,连空气你都能分明感觉到和别处的不一样,是那么的‘清脆’、透明。走在树林里走,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那种感觉只有到了现场你才能体会到。” 长白山管委会决定旅游开发后,在一座山的半山腰建设了白溪机场,并有一些配套服务设施跟进。由于这也是一个集群设计,来自各地的建筑师对自己所要设计的建筑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和想象。大连都市发展设计院的李院长临离开长白山前说:“大家都不要急着做决定,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我当时挺受鼓舞,因此才会有后来这些‘放得开’的建筑。” “对那里的开发大家都是小心翼翼的,希望要做的是保护性的,而不是人为的假古董,最明确的一点是要把长白山的气势表达出来。”徐甜甜说能感受到大家想好好做的决心,而当她一进长白山,她要好好做的决心也下定了。 DNA工作室要做的是三个公建的设计,每个建筑功能不同。那么要怎么样表达这三个不同的功能?“用了景观的元素。不是简单地从当地拣一个东西附于其上,而是从功能出发,分析功能的特殊性和表达力。探明功能对空间有哪些影响,挖掘空间本身的张力和性格。” 徐甜甜希望他们的设计能和长白山的环境对话,从功能本身的性质出发用了树、石头和桥的形象。这些东西在长白山随处可见,再平常不过,徐甜甜说之所以用它们来表达是借用它们和建筑空间的共性。“这些都是一种借用,从根本上还是因为建筑本身的性质和功能与长白山地域的结合,也就是说它们受到长白山的影响。” 这个项目,DNA工作室4个人参与其间。汇报时,由于没赶上飞机,徐甜甜迟一步到达。她还在前往现场的山间夜半一路颠簸时,长白山管委会正在听取工作室其他先到的三人的汇报,当汇报到一半,徐甜甜的电话响起,“管委会的主任问我什么时候到?”徐甜甜明显感受到了这位主任的激动,因为他被这个设计强烈地感染,急切想知道进一步的细节。“只有长期居住在那里的人才更能感受得到这三个建筑要表达的内容。”这些人就这样被“树、石头、桥”这些熟悉的物体打动了。 一个建筑没有自己的性格,是对建筑表达力的粗野抹杀 1997年清华大学毕业后徐甜甜攻读于哈佛,而后游走于美国和荷兰,直到2005年回到北京。对这几年国内业界的变化,她的感觉是形势的变化很快,需要建筑师思维灵活,能做出适时调整。“我觉得中国的建筑师很了不起,库哈斯都曾经说过中国的一个建筑师能顶好几个国外的建筑师。他们的知识面很广阔,反应速度快,当然设计深度可能不够。” 现在,徐甜甜是这些需要反应灵敏的建筑师中的一员,“自己刚成立工作室时考虑的并不多,有些人几年前就想七想八地要做职业规划,结果到现在还没做。”徐甜甜笑言自己是属于无知者无畏,想的不远,从来没想过工作室要发展到多大规模,有项目做就挺幸福的,收获的快乐在设计上,也不疲于奔命。 “出去旅游的时候我喜欢毫无目的地逛,不疲于奔命地去看大师的建筑作品,而是看街头的人,看他们的举止、讲话的姿态、表情。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表情。”徐甜甜拿自己开涮,“我觉得自己直到30岁以后才开始用功,以前一直属于高分低能式的,早晚要吃苦头补回来。” 对于建筑,“其实我很反对建筑师本人的风格强加于建筑,每个建筑有自己独立的气质,能够反应建筑本身的内在性。功能和地段是建筑塑性最关键的两个元素。有的建筑让人看不清楚它的功能,到底是商场?还是电影院?还是图书馆?你可以说都是,也可以说都不是,我觉得这是失败的建筑。怎么样表达它内在的独特气质,我认为不是靠外部表皮的装修能做到的,空间和形态更有表达力。 “从尊重建筑的角度来说,我们应该在意建筑本身的内在性,还有环境的气场给建筑的影响。每个建筑有它的独特性,我不喜欢看见某个建筑就如同看到一个建筑师的名字。一个建筑没有自己的性格,是对建筑的表达力的粗野抹杀,把它放在哪个城市、哪个地方都没有区别。” 什么是设计? 徐甜甜回国后的第一个项目并不是宋庄美术馆,真正意义上的设计是一个4平方米的卫生间,就是由艾未未策划的金华建筑公园的小公共厕所。这个作品过程促使她思考“设计”这个行动。 设计到底是什么?一讲到设计,马上令人联想到建筑的表皮、建筑的细节和装修。“‘设计’这个词是表象的,其实建筑师要做的最核心的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些办法有隔靴搔痒的,有一针见血的。很多时候大家以为设计就是表皮装修,雕琢、堆砌细节,实际上,设计是把表面似是而非的东西删简,深入核心问题。” 那么公园内的公共卫生间到底需要什么样的设计?表面上看,是一个技术化的处理,用一个简单的手法解决通风、采光、遮蔽隐私的功能要求,实际上对公共厕所的功能本身需要更加深入的研讨:公共厕所其实是极其私密的空间,一个公园里的公共厕所其实并不需要公共。这样的空间真正的挑战是如何做到与社会空间隔离,又能够接近自然空间。 建筑归根到底是要回归到人,其实所有的设计最终都要归结到人,在这个问题上,DnA工作室在做探索。比如经常参加国际性的展览,在那些展览中,设计者可以天马行空地“放纵”一番,而不被既定的概念限制。“例如一个物件有多种使用可能性,如何发挥物件本身的潜能和使用者的主动性,这是我们要探索的,这种探索和建筑并不会直接发生关系,但具有前瞻性。” 对于这种探索,徐甜甜并不认为是挑战,或者每一次的项目设计的突破都不算最有挑战,“最有挑战性的问题都是来自我的两个女儿,她们用干净的眼睛在打量这个世界,经常向妈妈提出各种‘高难度’问题。孩子的问题往往都是在追问真理。”当女儿告诉妈妈,最美的这张画是她闭上眼睛看到的东西时,徐甜甜感觉很受启发;当女儿因一滴酸奶掉到地毯上,说“对不起酸奶”时,徐甜甜觉得那一刻颠覆了自己已经习以为常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