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孔坚:我自爱我的野草
来源:中国园林网
个人简介:
俞孔坚,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城市与区域规划教授;北京土人景观与建筑规划设计研究院院长,首席设计师。1963年出生于浙江金华;1987年获北京林业大学园林系硕士学位,并留校任教5年;1995年获美国哈佛大学设计学博士学位,主攻景观规划和城市设计;1995-1997年任职于美国SWA集团。1998—北京大学城市与区域规划教授,博士生导师;2003—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他主持了许多著名的景观设计作品,多次荣获国内外大奖;国内外发表论文250余篇,专著14部,译著多部。
主要事迹:
后滩公园中央湿地。 (资料照片)
2010年4月27晚九点,美国景观设计师协会官方网站公布2010年度奖项,由俞孔坚担任首席设计师的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和土人设计团队设计的世博后滩公园,获得唯一一个大奖——杰出项目奖。“上海后滩公园:作为生命系统的景观”(Shanghai Houtan Park:Landscape as a Living System)——这个简洁的评语,将后滩置顶。
什么样的城市,会让生活更美好?世博会将展示每一个参加者的答卷,而后滩公园的获奖,可以说为尚未开幕的世博会赢得了第一块金牌。
美国景观设计师协会(ASLA)的年度评奖,有景观设计界的奥斯卡奖之称。虽然今年已不是俞孔坚第一次获奖,但这次意义不同。
土人设计团队,自1998年在北京成立,一路坚韧地奋斗,历经12年,从广东中山、沈阳、秦皇岛、台州等二线城市,终于走到上海,而且是世界瞩目的世博园内。衷心希望这次获奖不仅是对个人辛劳智慧的表彰,更能给景观设计界、给国人带来观念的变革,明白自然即是美,学会珍惜土地、欣赏野草。
■昨晚九时,俞孔坚主持设计的世博后滩公园,摘获美国景观设计师协会唯一一个年度大奖——杰出项目奖。
■俞孔坚1980年考入北京林业学院园林专业,1987年获得硕士学位后留校,1995年获哈佛大学景观设计专业博士学位。1997年回国,作为北京大学引进人才成立景观设计研究学院。
■俞孔坚说,景观设计必须重归生存的艺术和监护土地的艺术,而非一门消遣、娱乐的造园术。土地首先是需要爱护的珍贵生命之源,然后它是有记忆,有局限,有挑战,千姿百态的地方。
■在俞孔坚种种犀利言辞后面,在他做“土人”不做士人的选择后面,谁能看出有很大的文化取舍在其中?
“后滩公园是一个有生命的生态系统”
47岁的俞孔坚干的这些活,在87岁的程绪珂看来,“不稀奇”。
——“是对头的,符合时代要求的。”
程先生是我国园林前辈,离休多年的上海市园林局局长。细悠悠说出来的话不带火气,但分量重:“我们人多地少,这么少的地不生产,还尽搞观赏,对不起祖宗。”“将农业、林业、山水进行重新的资源配置,而不是简单的观赏,建设生态城市,是世界潮流。”
而俞孔坚知道,土人方案被选择,是世博组委会“力排众议”的结果,当时专家组对这个方案提交的意见书竟然为“空白”!这个选择“不容易”。
这个“不稀奇”,又“不容易”的公园,到底是怎样的?
后滩公园,坐落于世博园临黄浦江东岸一侧狭长地带,长1.7公里,面积14公顷。原址为浦东钢铁厂和后滩船舶修理厂,搬迁后留下被工业垃圾和建筑垃圾深度污染的土地。土人设计方案参与竞争后2006年中标,2007年开始建造,于2009年10月通过验收。它开始在那里生长,成为那土地和江流的一部分,宛若天然。
因为它获奖而怀着惊艳期待来这里的人,是否会遭遇轻微的意外?我猜——会。因为它,这么寻常!
这是一片江南湿地常见景观,芦苇,茭白,菱角,杨柳,“采采行菜,左右流之”的荇菜,两千年了……没有什么魔方一样绚丽的图案,甚至没有一棵大树,那种从远方移植过来带着富裕浓荫的大树。只有新种的小树苗,在面对阳光兴致勃勃地晃着新叶。这一季油菜花、二月兰盛开,到了夏天,水稻和向日葵将开放,还有秋天的芦苇、冬天的荞麦花香……
这寻常的景象,却顷刻会以另外一种生气感动人:这样鲜美的水草,温厚的土壤感,风中温柔低伏的野草,与江堤外起伏的黄浦江水相呼应,让人恍然置身大都市里罕见的真正江滩!
据说,在一次项目视察时,有关市领导在考察完众多热闹场馆后来到后滩,忽然觉得一阵“适意”,仿佛来到一块净土,清新之气扑面而来:这里有鸟儿聚集欢鸣,有清流潺潺流动;后滩湿地是一个人造谷地,缓缓升起的草坡将世博园的热闹暂时隔离开来……不用煞费苦心找什么评语,身体给出两个字的判断:舒服!据说就在这次视察之后,后滩公园中利用半座旧厂房改造的一个休憩场所,被征用为VIP休息室。
不仅为愉悦视觉,更为人内在的体验——这正体现俞孔坚对设计的理解。这些年,眼睛真是被宠坏了,带人去追逐那些炫目夸饰、了无意义的东西……
听土人团队的年轻设计师介绍后滩公园的特点,脑子一激灵,好似身体里面、记忆深处的一些东西被激活了,那东西,关乎生存!
请注意!后滩河道中清清的河水,不是人工注入的自来水,而是引入的黄浦江水!流经一公里多长的内河湿地、不同高差设计的植被区域,通过垂直和水平两种植物净化方式,经过七天时间,劣五类江水被自然净化为优三类水,变为公园尽头处清亮的浅滩溪流。三类水可以洗手;而劣五类水,是不可触摸的。这个绿地净化系统设计日净化水量达2400立方,可以满足整个世博公园与后滩公园的绿化灌溉、道路冲洗等需要。
再注意!这座公园的管理成本极低。现在常见的城市公园绿地,建成后大多需要投入大量水电和人工维护成本:修剪、浇灌、拔草……往往简单增加城市绿量,却成为城市负担。而后滩是为城市和生态做贡献的公园,它建成后低成本自然生长,它采用的乡土湿地植物,生长、开花、结籽,落地重新生长。
再注意!这个江边公园的亲水内涵,不仅表现在平常状态,它做好了为20年一遇洪水蓄洪的准备。后滩砸去了20年一遇的水泥防洪墙,采用石笼和抛石来进行江岸生态化改造(若从浦西乘船过来,将看到一公里多完全由抛石和植被构成的江堤——这是后滩公园一个上佳欣赏角度)它允许自己全部被淹没!“洪水不过来几天嘛”,当它来时,要让它来,减低能量和对城市的冲击,当洪水退去,这座公园洗个澡,会自己重新精神起来。
……
这做功、生产的公园,是北大和土人设计团队不计成本、投入大量人力资源(36人组成超大设计团队)探索创建出来、可供复制的城市绿地模式。
“怎么理解生产?栽种水稻是不是也只是一种象征?这水稻难道人可以吃?”
“土地在生产,小鸟可以吃。”俞孔坚听出我的怀疑,轻声回答。
那一刻有些脸红。
这是早晨七点半的后滩公园,约在这时见面是因为要趁俞孔坚路过上海去看晨曦中公园的时间。当我起个大早如约赶到时,他已在里面看了两个小时的日出了,他还看到正在恢复的生态:鱼和小乌龟来了,青蛙和蝌蚪来了,小鸟也来了……
“经过设计后的后滩公园,是一个有生命的生态系统……使人体验和享用这个生态系统的生态服务,获得教育和审美,进而使受益者将其对自然和土地的理解延伸到广大的中国乃至世界的每一寸土地。”
——在关于后滩公园的设计书里,有这样一段让人动心的话。
当这个寻常又非同寻常的公园,最终在后滩落成迎客的时候,“不稀奇”和“不容易”这两个评语,都那么耐人寻味。而因为有开明的世博甲方,俞孔坚觉得上海毕竟是上海,也是他的福地。
“归根结底,是土地生命系统设计”
土地是什么?是一张白纸,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吗?
不是。土地首先是需要爱护的珍贵生命之源,然后它是有记忆,有局限,有挑战,千姿百态的地方。
俞孔坚说,当成千上万的造园师忙碌于城市中小绿地和万紫千红的广场花坛时,我们的母亲河却正在遭受着干旱和污染的侵害,地下水每天大量抽取用于伺养娇艳鲜花,而任由沙尘暴侵蚀良田美池和城市;所有的城市园林美化都在做“化妆”,这个学科里没有生命的位置。这绝不能引导一门学科走上正确之路,景观设计必须重归生存的艺术和监护土地的艺术,而非一门消遣、娱乐的造园术——“当造一个公园或景观的时候,要把它作为生态基础设施来造,而不是造一个‘景’!”
——到底谁是俞孔坚?
1963年出生于浙江金华的俞孔坚,1980年考入北京林业学院园林专业,1987年获得硕士学位后留校,5年后怀着学术上的困惑考入哈佛大学景观设计专业,1995年获得该专业博士学位。在美国SWA景观设计集团工作两年,期间因为工作原因断断续续访问了国内100多座城市,结果他再也没心思在国外待下去了,他看到土地被污染,河道被渠化,林子被毁去,文化遗产被铲平,城市大面积地在进行“化妆运动”……1997年俞孔坚回国,作为北京大学引进人才成立景观设计研究学院。但落地伊始,他就成为了国内园林学科的“叛徒”。
1998年初,俞孔坚去中关村注册土人景观设计事务所,遭遇两个麻烦,一,为什么要叫“
编辑: 于会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