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务院决策之日算起,伊春林权制度改革已历时一年。在林业工人获得林地经营权8个月之后,改革试点所覆盖的8万公顷林区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林业工人成幸运儿
听到消防车凄厉的警报声,42岁的陈玉琢腾地站起来,冲到零下30度的室外。几分钟后,他推门进来,对同伴蒋永彬摆摆手肯定地说:不是去林子方向的。对话的两个男人是伊春市乌马河林业所的林业工人。
这让人印象深刻。仅仅在8个月前,这种对森林防火的关心之情绝无可能。端着酒杯旁观的王中效心知肚明,“林子现在是他们自己的。”这位伊春市乌马河林业所书记说,“能不关心吗?”
去年4月底,位于黑龙江省北部的伊春市启动了全国首个国有林权的试点改革。这个小兴安岭纵贯全境的森林城市里,商品林地的经营权、林木的所有权和处置权都交给了职工,50年不变,且允许承包林地和林木依法有偿流转。
陈玉琢、蒋永彬甚至包括王中效都在改革中拥有了自己的林地。
国有林业被视为计划经济的最后一块“堡垒”。这被称为继新中国成立之初的土地改革、改革开放之初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中国的“第三次土改”。
在8万公顷林地上的试点改革能否在伊春400万公顷林地乃至更大面积的推广,仍需观望。在改革之初,长期生活在计划经济中的林业工人很难相信改革真的来临了。
林改第一槌
有半年的时间,35岁的蒋永彬拒绝相信林业所所长和书记关于林权改革的解释———国有商品林的林地承包权将出售给他们这些林业工人,他们对林木拥有自己的处置权。“国有林变成私人的,这太不可想象了。”他说。
几个月后,2006年4月,在伊春林改启动仪式上,他竞拍下了伊春第一块林地的承包权。他的这次竞买,被伊春林管局称为“林改第一槌”。
4年前,蒋永彬调入了乌马河林业所,因为这个地方距离市区只有5公里,是最近的林业所。14年前,他子承父业成为林业工人,只是,他现在的工作是种树,而非伐木。由于过度采伐,曾经满眼林木的地方已经无木可伐。
改革的风声很久以前就有所耳闻,蒋永彬并不认为这是真的。他的同事陈玉琢更干脆拒绝,“我可不想几万元打了水漂”。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2005年年底。在一次与工人的对话中,伊春市市长、林业管理局局长许兆君再次承诺改革是有利于林区工人,并当众给犹豫不决的职工们算了一笔账,算账的结果显示,这会是一笔好生意。
陈玉琢开始相信改革真的来临,“市长这么大的官,怎么可能撒谎?”他说。
精明的蒋永彬则探听到可能出售的林地,他数次上山勘察,试图寻找一块自己满意的林地,“6万元可是我的全部家当,我不得不小心。”他对记者解释。
几个月后,林地的评估价出来,蒋永彬看上的那块9.3公顷林地,价格是8.5万元,如果一次性付款,还有28%的优惠。蒋决定选择一次性付款的方式,他要支付62901元。钱成为大问题,此时他每月工资仅200多元,几个月后,才上涨到350元,他的全部积蓄只有4万元。
他首先需要说服妻子,只有通过妻子,他才能向岳父借到钱。
妻子首先反对,孩子上学要钱,生活要钱,如果把钱全部投到林地上,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效益?为了补贴生计,妻子开了一个家庭小旅馆,两个人的收入足以维持生活,为什么要买林子?
蒋颇有远见地告诉她:就是以后林地转让出去,我们也能挣到十几万,更不用说十年后林子的收益了。妻子被说服后,他又用充满诱惑性的语言对开木材加工厂的岳父说:现在原木紧缺,即使以后我还不了钱,我那林场的木材还能给你提供原料。
岳父爽快地借钱给他。
蒋永彬还要得到自己父亲的许可。他知道父亲的软肋所在———希望能为自己9岁的孙子(蒋的儿子)积攒一笔钱。蒋永彬说:“我买下林子,就是为了留给孩子一笔财富,十年后,这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父亲也无法拒绝他的解释。
2006年4月29日,伊春林权改革在乌马河林业所启动,蒋看上的那块林地第一块被拍出。当时有三四个人表示出购买的意向,蒋永彬说服了与之熟稔的竞购对手,以高出底价2000元的价格拍到承包权。
其后,陈玉琢也以2.96万的价格拍得10.5公顷土地的承包权。他向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借了2万元。和以前借钱不同的是,这次亲人们尤其爽快。“他们相信这是一笔好的投资。”陈玉琢说。
据伊春市林权改革办公室的数据,截止到2006年12月25日,伊春市8万公顷试点林地承包任务已完成。6623户类似于蒋永彬的林业工人通过各种支付方式获得林地承包权。每户拥有原则上不超过10公顷的林地承包权。
“试点改革,就是要实现户户有其山、家家有其林的目标。”伊春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华景伟说。
望远镜和警示牌
拥有自己的林地后,蒋永彬开始了未来规划。不久前,他刚刚完成了5月份种树前的准备,雇人平整了他的9公顷林地,并挖了1万个树坑,在春天来临的时候,这些坑将被种上树苗。
这两项投入花费了他4000元。这是他多年来少有的细心工作。
“在过去,没有人会这样认真工作。”他说,“我们不关心种下的树会不会成活,那和自己没关系。”他过去的最高纪录是每天种下1000棵树,这个速度显然远远超过正常操作水平,树苗的成活率非常低,通常死去。
如计划经济下的国有企业一样,产权改革前的国有林区效率同样低下。“虽然说职工是林场的主人,但是他们找不到主人的感觉。”一位林业局官员说。
结果是多年造林不见林。“如果按照正常的成活率,这么多年造的林伊春应该连屋顶上都有树木。”这位官员说。
令官员头疼的问题不仅限于此。每年春秋两季进入防火季节,刘军就无法入睡。他是翠峦林业局么河林业所所长,不知怎样才能保证他管理的8000多公顷林地万无一失。
这也是伊春所有林业局官员共同的难题,伊春400万公顷的林地,最多时一个月内发生火情火警40多起。
同时,由于有80万公顷的林农交错面积。农民毁林开荒、盗伐林木现象时有发生。仅1999年至2003年间,伊春农民毁林开荒面积就累计达3500多亩,以至于后来看到盗伐者,林场职工都熟视无睹。
产权改革再次证明是“灵丹妙药”。作为15个改革试点的(场)所之一的么河林业所,刘军的工作由处理过去那些令人头疼的问题,转变为替那些拥有自家山林的职工寻找短期就能收益的项目。
现实中,情况正在朝好的方向改变。在林权改革后的十几天春季造林期中,5000公顷荒芜了多年的林地被它们的新主人种上了树苗,还有500多公顷土地退耕还林。
“到了承包人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了。”刘军说,他也是承包人之一。在这次改革中,他也以2万元的价格,拥有了10公顷的林地。
么河林业所的工人王铁波在有了林地后,和其他拥有林地的同事们联合起来,轮流看护自己的林地。有的人甚至购买了望远镜,每天从镜头中观察自己林地里的动静。
更有“凶狠者”在自己的林地前竖起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令人心惊肉跳的话:谁敢动我的林子,我就整死谁!这种威慑显然起了作用,在其后的8个月内,没有发生一起森林火灾。
王铁波并没有放出这样的狠话,现在他正忙着培育2万袋木耳,这些木耳不久后将被放置在林间空地上,等待开春以后收获。这个林下经济项目有可能为他带来2万元的收入。
王的房间摆设简陋,21英寸的康佳牌彩电已是多年前的产品,床头上是20年前流行的卡式录音机。但是这位45岁的内向的林业工人并没有多少抱怨,对于改革,他的评价颇为幽默:那是相当地好。
穷则思变
蒋永彬目睹这个曾经被称为“林子上的城市”如何逐渐失去光彩。在他幼时的记忆中,进入茂密的森林必须互相叫喊,否则就很容易迷路。而“现在一切都变了”。伊春是满语的译音,意为“盛产毛皮和衣料的地方”。
分页:[1] [2] [3]